若年轻,仍当兵——记战斗英雄镇万明的一生

2025-10-23 16:18 来源:掌上咸宁

通讯员彭生林

掌上咸宁报道

镇万明,19271月生于咸宁市咸安区横沟桥镇长岭村,中共党员。1948年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,编入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。先后参加淮海战役、渡江战役、清剿白崇禧、两广战役、西南剿匪和抗美援朝战争,1949年获“二等英雄模范”称号,荣立个人一等功2次、二等功2次、集体二等功1次,5次被评为“优秀共产党员”。1953年从朝鲜回国,19561月从咸宁195医院复员后,先后任高桥林业站、官塘驿林业站站长;1962年为照顾家人辞职回乡务农,之后担任村会计、水库民兵营营长。

从壮丁到战士:淮海战场上的“不怕死”新兵

1947年的冬天,21岁的镇万明在家乡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。母亲哭至晕厥,他被绑上马车向北而行,心中满是不甘:“难道要为国民党当炮灰吗?”

1948年底,他所在的部队在山东投诚。当解放军战士递给他枪,并告诉他这是为老百姓打仗时,他紧握着枪红了眼眶,随后被编入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,迅速投入淮海战役。当时部队缺粮,战士们常常揣着发霉的玉米面饼行军,饿了就挖红薯吃。有一次连续行军120里,他的草鞋磨破,脚趾冻得发紫,却仍扛起体力不支的小战士:“多一个人,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。”

战斗最激烈的时候,敌人的炮弹在身边炸开,泥土溅了他一身,他爬起来抹把脸,跟着班长往敌阵地冲,眼里只有“向前”两个字。他后来回忆:“那时候不怕死,就怕对不起‘人民解放军’这五个字,怕对不起家里盼着太平的母亲。”

淮海战役之后,部队在安徽望江县整训,班长王志忠问他有没有入党想法。镇万明马上点头,那会儿入党是秘密的,每次去培训都要绕三道哨岗,原本三个月的预备期,因为战事紧张缩短到一个月。1949年两广战役前夜,他在煤油灯下宣读入党誓词,拳头紧握,念到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”时几乎落泪,当晚在日记里写道:“成了党的人,就算死在战场上也值得。”

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来时,他正在渡江作战的船上。不久,“二等英雄模范”奖章送到他手中,他抚摸着奖章收进贴身口袋:“这是没能回来的战友换来的。”

西南剿匪记:木桶里泡热的民心

1950年,镇万明被编入贺龙指挥的西南剿匪部队担任班长,奔赴贵州纳雍县。当地的土匪假扮成农民,白天下地干活,夜晚出来作恶。通信员小李送信时被杀害,土匪换上他的衣服,拿着伪造的信件诱杀了一整个班的战友。镇万明看到小李紧握着碎信的冰冷双手,愤怒得拳头砸在树上,但他始终牢记军规:依靠人心来寻找土匪的踪迹。 

他带着班里的战士住进村里,帮村民挑水、种地。镇万明每天天不亮就拎着桶,去三里外的山涧帮王老汉挑水,一桶水要歇三次才能扛回来,肩膀被桶绳勒出红印子。王老汉见他天天来,就蹲在门槛上问:“你们真能把土匪清干净?”他放下木桶,擦了把汗说:“大爷,俺们解放军说话算话,只要您信咱们,咱们就一定让您能安安稳稳睡觉,地里的庄稼能放心收。”

村里有户人家的儿子被土匪裹胁,女主人天天以泪洗面。镇万明知道后,提着自己省下来的粮食上门,坐在炕边跟她唠家常:“大姐,您儿子肯定是被逼的,只要他能回来,咱们不怪他。”他还带着战士帮她家翻地、种玉米,半个月后,女主人终于松口:“后山的山洞里,藏着十几个土匪,咱儿子也在那儿。”镇万明立刻带着战士出发,怕伤着村民的儿子,他没让开枪,而是喊话劝降,最后不仅抓了土匪,还把那户人家的儿子安全带了回来。

最惊险的一次,是抓土匪的机枪手。那会儿他们已经收缴了10支步枪,可镇万明总觉得不对劲:“这么大的匪帮,不可能没有重武器。”他又单独去了山里的一个小村庄,村里只有五户人家,他帮村民修补漏雨的屋顶,晚上就跟老人一起守着柴火灶烤火。有天夜里,村里的张大爷突然对他说:“咱有个干儿子,总来家里吃饭,他腰里藏着个‘大家伙’,说是能打很多子弹。”

镇万明心里一紧,却不动声色,第二天假装帮张大爷喂猪,绕到他家后山的草屋。草屋的门虚掩着,他轻轻推开门,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草堆上擦机枪,正是那个机枪手!他一个箭步冲上去,左手按住对方的肩膀,右手夺过机枪,大喝一声:“不许动!”那土匪想反抗,却被他死死按在地上。这个机枪手是当地匪首的亲信,藏在张大爷家半年多,若不是张大爷被镇万明的真心打动,根本抓不到人。

剿匪任务完成后,他荣立个人一等功,却将立功证书放在牺牲战友的坟前:“兄弟们,土匪已经被剿干净了。”木桶里的水,既能灌溉庄稼,也能温暖民心。

上甘岭的盐罐:与黄继光并肩的日日夜夜

1950年,抗美援朝战争爆发。镇万明原打算退役,看到动员令后撤回申请:“我是党员,要去保家卫国。”他成为志愿军通信兵,向老兵郑保松学习技术。郑保松教他使用步话机时很严格,私下却把压缩饼干省给他吃:“通讯是战场的‘耳朵’,必须保证线路畅通。”镇万明勤学苦练,最终能够闭着眼睛接线路。

195210月,上甘岭战役打响,他担任营步话员,背着步话机在坑道里来回穿梭。这时郑保松送炸药时被炮弹击中,牺牲前大喊:“线路不能断!”镇万明抱着步话机痛哭后,心中只剩一个念头:“不能让郑班长白白牺牲。”

班里的小战士为了接通炸断的电线,趴在地上用身体充当导线,疼得发抖仍喊着“通了”,等镇万明冲过去时,他已经牺牲,手还紧紧攥着电线。他把小战士的手掰开,小心翼翼地把电线接好,眼泪滴在电线上。

1019日夜晚,黄继光带领队伍炸毁敌人的火力点。镇万明在坑道里看到黄继光胳膊中弹仍向前爬行,倒下后又挣扎着爬起,将爆破筒塞进碉堡,被推出来后再塞进去,最后用胸膛堵住枪口。“冲啊!”战士们发起冲锋时,他握着步话机泪流满面:“黄继光用生命为我们铺路!”

那会儿坑道地线被炸断,步话机失去信号。镇万明摸出口袋里省了三天的盐,原本想万一断粮时用。他盯着坑道壁上的空罐头盒,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家腌菜,盐溶于水会导电。他赶紧把盐倒进罐头盒,加了点坑道里积的雨水,再把步话机的线缠在罐头盒上,往地上一放,对着话筒喊:“指挥部!听到请回答!”

几秒钟后,话筒里传来清晰的声音:“收到,报告前线情况!”镇万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,赶紧把前线的战况报给指挥部。整整一夜,他就守在那个盐罐旁,手冻得发紫也不敢挪一下,生怕线路断了。他抱着步话机,靠在坑道壁上,直到597.9高地攻下来。这“上甘岭的救命线”,成了战士们的珍宝。

战役结束后,通讯连荣获集体二等功,镇万明也荣获个人二等功,他却想起郑保松、小战士和黄继光:“这份荣誉该属于他们。”

归乡深藏功名:老旧房守初心

1953年,镇万明从朝鲜回国,被分配至咸宁195医院。1956年复员后,担任高桥、官塘驿林业站站长。他将奖章和立功证书用红布包裹,藏于木箱底部,从未提及战功:“和平年代,要为百姓做实事。”

1962年,他的大哥与二哥相继离世,家中失去男劳力,母亲病卧在床,妻子体弱,儿女尚幼。他彻夜未眠,次日递交辞职申请:“站长的位子有人能接,娘和妻儿只能靠我。” 

回乡后,他成为普通农民,扛着锄头下地,悉心照顾家人。乡亲们知道他曾当过兵,却不知他是英雄。选村会计时,大家推举他——他识字懂理,为人老实本分。他当会计时,把生产队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;分粮食时,他总是先顾老弱病残,自家最后分:“我是党员,得让着乡亲们。”

50岁时,他的两个儿子因病去世,女婿外出打工意外身亡,留下五个孙辈。儿媳们留下照料家庭,他白天耕种,夜晚缝补,省下口粮给孙辈。有人感叹他命苦,他笑答:“能活着看到孙辈,比牺牲的战友幸运多了。” 

孙辈长大后想翻修那间漏雨开裂的半砖半土老房,他拒绝了:“我住惯了,你们把钱留给孩子们读书。”一次,大孙女整理木箱时发现红布包和《革命军人家属优待证明书》,上面写着“请当地人民政府予以照顾”。孙女哭着问:“为何不找政府帮忙?”他抚摸着泛黄的证明书,眼眶红了:“村西老槐树下埋着我的三个战友,他们连家都没了。我有吃有穿,拿着这证明书换享受,对不起他们。”他把红布包好,又塞回木箱底,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着那些记忆。

年岁渐长,他耳朵听不清了,但村里党员活动他从不缺席,每次都提前半小时到场,坐在前排紧握党员证,就算听不清,也会认真地跟着点头。有人附在他耳根问:“听不见还来干啥?”他回答:“我是党员,党员的会不能缺。” 

如今,近百岁的镇万明仍住在老房里,每天看几遍党员证,坐在门槛上眺望曾经战斗的方向。孙辈问他这辈子最自豪的事,他缓缓说道:“一是1949年入党;二是随部队保家卫国;三是没给组织添麻烦,没丢党员的脸。” 

退役军人事务局工作人员询问他的愿望,他挺直腰板,声音洪亮:“我没什么愿望,就想告诉你们——如果我还年轻,还要去当兵!还要当党员!还要为百姓而战!”

阳光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,也照在他胸前的党员证上,那抹红色,像他年轻时战场上的红旗,从未褪色。这就是镇万明——一个把一生献给党和人民的战斗英雄,一个深藏功名、坚守初心的老党员。

责编:章文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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