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09-04 15:09 来源:掌上咸宁
黄 军
四十二年,
足够青苔爬上墓碑的姓氏,
足够我在镜中,
犁出您眼角的沟壑。
父亲。
记忆中总是苦涩弥漫——
那只蹲踞灶台的黑色陶罐,
熬煮着水利遗落的寒霜,
晨昏三次,您仰头饮尽
生活的慢性绞索。
屋子便长久地浸在
一种名为命运的苦味里。
您教我写下名字的那天,
白纸如同苍白的恐惧。
您严厉的笔画落下雷声,
我却怎么也写不会,
只好偷偷地摹写描红蒙混过关。
深夜,您暖着我冰凉的脚丫,
低语如风:“四儿…不笨…”
那一刻,我以为山峦永恒。
您背脊驮起的上学路,
是我脚骨折后最暖的舟。
伙伴的目光是岸,
我伏在您温热的峰峦,
第一次读懂:父亲,
是移动的屋檐和完整的晴天。
四十四级台阶,
在插秧的水田陡然塌方。
赤脚医生的土方,
堵不住命运决堤的血。
您未及道别,
便沉入那个下午永恒的嚎啕。
奶奶的白发,母亲的脊梁,
瞬间弯成您空荡的棺木。
如今,
我们领着各自的孩子归来,
如五条散而复聚的溪流。
新土覆上旧冢,
香柱袅袅,纸灰飞扬。
山风清点着沉默的纸鸢,
父亲啊,
我们只能将未尽的话语,
种成坟前,
一片片无人应答的,
新土的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