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的小路悠悠长

2025-09-08 16:57 来源:掌上咸宁

谭永西

在田东畈头走走,在鲤港桥上坐坐,在石矶街头晃晃,在高冲公社逛逛,总舍不得离开,总是想再多留一丝丝时光,总觉得还有那么一寸寸土没有踏上,总希望再捧一捧那清澈的河水,总想再闻一闻那樟树的清香。啊,家乡小道短短的路程,在脚下总是那么的悠长,悠长。

在家乡的小路上伫立,在熟悉的风中盘桓,不经意间,心底里竟有两首相似的诗掠过。先是小时候读的《江南》:“江南可采莲,荷叶何田田。鱼戏荷叶东,鱼戏荷叶西,鱼戏荷叶南,鱼戏荷叶北”,那时还在心里疑惑:这竟是千古流传的诗。太直白,太简单了,还重复,有什么好!后来又读明朝荆州人袁宏道的《西湖》:“一日湖上行,一日湖上坐。一日湖上住,一日湖上卧”,当时只觉得这位诗人也太“懒”,不过是在西湖边待了几天,竟也能写成诗了。还是我们荆楚的大名人。

可此刻,站在故乡的土地上,看着眼前的一切,心就像闪电划过,忽然就亮了、明了。原来不管是“鱼戏荷叶”的重复,还是“湖上四日”的直白,写的从来都不是风景,而是藏在寻常日子里的“舍不得”啊。袁宏道在西湖“行、坐、住、卧”,不是闲得无事,是舍不得西湖的朝露晚霞,舍不得湖面的波光粼粼,舍不得那份置身其中的悠闲;就像我在故乡“走、坐、晃、逛”,不是无所事事,是舍不得田东大畈的烟火气,舍不得鲤港石桥的旧时光,舍不得石矶街头的熟面孔,舍不得高冲公社的老模样。

这“舍不得”,就藏在故乡每一处熟悉的风景里。你看田东大畈的稻茬,被风吹得东倒西歪,多像我们当年“追跑打闹”时晃悠的身影,自在得没边没际。鲤港桥下的小鱼,一会儿游到东边的石头旁,一会儿躲到西边的水草里,可不就是“鱼戏荷叶”的鲜活,像极了我们当年摸鱼时蹑手蹑脚又忍不住雀跃的模样。就连大晒谷场边的老樟树,叶子被风刮得这边飘一片,那边落一片,也藏着“东游西荡”的惬意,仿佛还能看见我们趴在树干上,伸手掏鸟蛋的模样。而我在故乡的这些日子,不也像袁宏道待在西湖边那样?清晨在田埂上走,看朝阳把稻茬染成金色,想起小时候迎着晨光“拾稻穗”的日子;午后在石桥上坐,听流水和蝉鸣唱和,耳边似又响起“打弹珠”时的欢呼声;傍晚在街头晃,看家家户户亮起灯火,记起当年玩累了,听见妈妈喊“回家吃饭”的温暖;夜里在院子里摇着蒲扇,闻着樟树的清香看星星,恍惚又和伙伴们躺在竹席上“数星星”,争论着哪颗星星是织女牛郎。原来最动人的时光,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奇遇,而是这样“直白”又“重复”的平常,是藏在游戏里、浸在烟火中的细碎欢喜。 

年少时总轻狂,眼中的好诗尽是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那样的壮阔,好景也是“山色空蒙雨亦奇”那样的惊艳。可如今才明白,袁宏道写西湖的“行坐住卧”,写的是对一处风景的眷恋;《江南》写“鱼戏荷叶”的东西南北,写的是对自在生活的欢喜。而我家乡的小路之所以悠悠长,是因为每一步踩的,都是这样让人眷恋的欢喜——是池塘里的莲花,是桃树上的果香,是小伙伴的呼唤,是“斗鸡”时的张狂,是石桥下的流水,是老屋里的灯光。 

夕阳西下时,我又来到鲤港河岸。河水映着晚霞,将天空的红、云朵的粉、岸花的紫、柳树的绿,揉成一幅温柔的画。风起时,水面蹙起了波纹,画也跟着晃动,像极了爷爷摇着蒲扇讲述的故事还在岁月里悠荡悠荡。那一刻忽然明白,袁宏道的西湖、《诗经》的荷叶,与我家乡的小路,原是一回事——都是让人想“行、坐、住、卧”,一辈子赖着不走的地方。

原来家乡的路,从来不是地理意义上的“悠长”,而是心底深处那一缕缕牵挂的无限延长。它能让你在走了千万里后,依然记得教室里的书声朗,放学路上的歌声亮;放牛时的烤豆味,小卖部的麻花香;摸黑看过的《沙家浜》,闹洞房接过的米泡糖,那些直白重复的平常日子,成了最眷恋的悠悠时光。

编辑:刘玉关

审核:章文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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