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10-20 16:19 来源:掌上咸宁
刘平方
五十年风烟漫过岁月长河,路口高中那间低矮教室的檐角,仍凝着1975年的清辉。
月色如纱,漫过课桌间的缝隙,仿佛还能看见少年们俯身苦读的剪影。
同学联谊会的欢歌尚在耳畔萦绕,推杯换盏间的笑语却总绕不开心底的空缺——明德啊,那方铺着素雅桌布的空座,本该坐着意气风发的你。
那是我们盼了半世纪、念了半世纪的团圆之位,如今却只剩清风拂过,载着满室的思念,飘向远方。
还记得那年盛夏,洋港河的风裹着湿润的水汽,拂过我们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。
刚满十八岁的你,是校园里最耀眼的光,亮得让人挪不开眼。
篮球场上,你身姿如箭,足下生风,转身投篮时扬起的衣角,与划破晴空的橘色弧线相映成趣。
满场欢呼震得树梢沙沙作响,连夏蝉都停下鸣唱,静静为你喝彩。
简易礼堂的舞台上,你眉梢轻挑、嘴角上扬,一个俏皮鬼脸便让整间屋子的笑声滚成浪潮。
那鲜活的模样,如盛夏的向日葵,永远朝着阳光,连空气都染着少年独有的热烈与纯粹。
课间的课桌下,我们藏着欲说还休的青涩心事,你总陪着我沿河岸慢走,听我絮叨那些学业的烦恼、生活的琐碎。
风里飘着你的温言软语,比夏日的晚风更暖,比春日的暖阳更柔,悄悄抚平了我心底的褶皱。
我至今记得,你曾悄悄掏出那张带着你掌心温度的五角钱的纸币,轻轻放在我掌心。
在那个几分钱就能买一支笔、一把糖的年代,那五角钱呀,哪里是寻常钱财。
那是你纯粹无瑕的善意,是足以穿透岁月阴霾、温暖我半生流离的光亮。
还有那次蒸饭路上的偶遇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你瞥见我饭盒里苕丝堆得老高,白花花的大米却寥寥可数,二话不说便把你的饭盒凑过来,将两份饭菜细细掺合、拌匀。
指尖的温度透过饭盒传递过来,再小心翼翼分作两份,只轻声说“多吃点米,读书有力气”。
那样细微的举动,那样纯粹的牵挂,如同一颗温润的石子,在我心底漾开圈圈涟漪。
五十年风雨侵蚀,依旧清晰如昨,每当想起,心底便涌起阵阵暖意,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怅惘。
1975年的夏蝉鸣罢,毕业的钟声催着我们各奔天涯。
从此山水相隔,唯有思念相连。
我背着简单的行囊远赴武汉,在尘土飞扬的街头奔波谋生,每一个疲惫的夜晚,都忍不住想起校园里的时光。
1976年底,你换上崭新的戎装,一身橄榄绿衬得你愈发挺拔,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与对未来的憧憬,奔赴成都军营。
从此,一封封书信成了跨越山海的纽带,字里行间满是思念与期盼。
你在信里说训练的苦,说深夜站岗时头顶的星子有多明亮,也说被选进峨眉山教导营的骄傲与激动,笔墨间全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
第二封信里,你悄悄夹了一张照片,照片上的你笑容腼腆,字迹带着少年人的羞涩与忐忑。
说部队附近有位川妹子总热心帮你洗衣,眼里的温柔藏不住,问我“该怎么办”。
我在回信里细细叮嘱,劝你把这份青涩情愫藏在心底,等提干后再共赴良缘。
那时的我们,都以为往后还有无数个春秋可以絮叨,还有无数次重逢可以期盼。
却没料到,那些纸上的叮咛与牵挂,竟成了我们最后的对白。那些未说尽的心事、未完成的约定,都化作了永恒的遗憾。
更让人心碎的是,1979年老家拆迁,那些写满思念、理想与青涩爱恋的信笺,竟在慌乱中遗失殆尽。
如今连再看一眼你熟悉的字迹、再触摸一次你笔墨温度的机会,都成了我心底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。
每当念起,泪便不由自主湿了眼眶。
1979年2月,刚满二十二岁的你,毅然扛起钢枪,迎着敌人的炮火冲锋在前,用年轻的肩膀扛起了保家卫国的重任。
3月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,噩耗如惊雷般炸响在耳畔——你把年轻的生命,永远留在了那片炽热的土地上。
那个曾和我聊理想、谈爱情的少年,那个笑起来眼里有光、说起话来风趣幽默的同窗。
终究没能回到故乡,没能赴这场跨越五十年的同学之约,没能再看一看故乡的明月、听一听洋港河的流水。
五十年岁月流转,山河无恙,国泰民安,我们都已两鬓染霜,眼角刻满深深的皱纹,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。
同窗聚会时,没有人会忘记你:记得你球场上的飒爽英姿,记得你舞台上的鲜活模样,记得你掌心的五角钱温度,更记得你一身戎装、眼神坚定的模样。
每次举杯,我们都会对着那方空座,轻声呢喃:“明德,你还好吗?我们都很想你。”
我们会带着你的信念好好生活,把你的故事一遍遍讲给后辈听——你的名字,早已深深刻进我们的心底,刻进岁月的年轮,永远不会磨灭。
你的模样,永远是那个冲锋陷阵、无畏无惧的鲜活英雄,永远是那个风趣幽默、生龙活虎、眼里有光的少年郎,在记忆的长河中,永远明亮。
责编:章文静